郡主出嫁的日子到了，全城相送。
宋昀一襲金螭紋雲龍袍加身，頭上的通天冠更顯皇家威嚴。
他佇立城牆之上，眼睛輕掃過城牆下送親的隊伍，視線落定在那佈滿紅綢帶的花嫁上。
“陛下，到時辰了。”王允在身旁提醒，他眼尖地瞥見了宋昀眼裏的那分悵惘，雖是不忍，卻還開了口。
他王允在前朝本就是先皇身側的心腹，最通曉天子心意，慣會審時度勢。
宋昀性子相較先皇終歸還是軟了些，若沒有李彥協理他熨平一些朝中事，拿捏部分老臣心，恐怕他這皇位，沒法坐得如此穩當。
本來麼，若是那蔣丞相認清時局，拜李太尉為師，心甘情願作太尉的副手，朝中本可以更太平。
也算是一枚棋盤上的好棋子。
只可惜，朝勢都已向李家傾倒了，蔣瑾曄還看不清麼？執意不接李家拋出的橄欖枝，偶爾還要做幾件與李家意願相違背的事，不但惹得太尉不高興，連帶着惹得陛下厭棄。
昔日高高在上手握實權的蔣丞相，現在也會被下派到地方做事了。
溳水那地方，民風剽悍，可不好治哦。
想到此處，王允心中生出幾分得意，如此天之驕子為了心中那一點點文人傲氣愣是不肯接受現實，他王允能服侍兩代君王，倚靠着李家這棵大樹，全是因他王允懂得審時度勢，靈活變通。
做奴才做到這個份上，也絕對是他值得驕傲的事。
宋昀擡手一揮，郡主的花嫁隨着浩浩蕩蕩的護送大軍，便出了宣武門。
送行的人羣裏，宋婉與林若芙並肩立着，她率先發出一聲低嘆。
“原來從前電視劇裏看到那麼壯闊的送行場景，親眼瞧見，心中的酸楚竟蓋過了其他。”
林若芙點了點頭，她一向跳脫，此刻卻也安靜了幾分。
她們心照不宣的知道接下來宋窈要面對的是什麼。
雖然有一個看似已無遺漏的替嫁計劃，但中間的一段路卻要她自己走下去。
這會兒，陸時遊暗中派來接宋窈的人馬已從南境出發，雙方雖已書信確認了山匪截道、趁亂換新娘、真郡主假死這些戲碼的細節，但終究是紙上談兵。
可誰能預料其中意外？
況且，宋窈一從小嬌生慣養大的姑娘，除了騎馬水平尚可，武藝、射箭這些都是一般水平。
因她從來也沒想過，有一天會離開自己生長的這片土地。
“喏，那邊有人看着你呢。”林若芙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宋婉的肩膀。
宋婉順着她視線的方向看去，恰見蔣瑾曄別過了頭。
宋婉瞧見他裝作擡頭望風的樣子，心裏犯嘀咕：都在我面前赤果果了，還不好意思呢。悶騷。
“瞧瞧，長公主殿下看你呢。”江遠楓輕推了蔣瑾曄一把。
“知道。”蔣瑾曄微擡下巴，目光深遠，腦中忽閃過話本里的一幕。
男人輕揚下頜，溫靜的眸子裏映着藍天白雲，俊雅絕塵，令人神往。
“喲，何時竟還不好意思起來，這不是易知你的風格。”江遠楓饒有興致問道。
“最近給你那話本子若是看完了，記得還我，我晚些隨你去府上拿也行。”
蔣瑾曄向他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聽說，此冊未必再有庫存了，怕是成了絕版，我這本，可是要藏在書架子上的。”
蔣瑾曄挑眉道：“那既如此，先放我這兒，等有了新的，你再拿這本回去。”
江遠楓：“………”
不遠處，穆麟望着宋婉時不時看向蔣瑾曄的目光，心底一陣苦澀。
昨日陛下終於肯見他了，然而，一句君無戲言，便將他滿心的期盼給澆滅了。
“朕知道你與阿姐從小便要好，只是一則，此事需遵從阿姐的心意，朕私下問過她了，她是願的。”
“二則，君無戲言，朕已經允過丞相了，等他從溳水回來，朕親自為他與阿姐主婚。”
見穆麟垂着眉眼不說話，宋昀發出一聲低低的嘆息：“穆麟，你與朕算同輩人，朕提醒你一句，朕從登基以來，最大的感觸便是：無論是什麼身份，手握何種權利，許多事，不能強求，物極必反，慧極必傷。”
“你是聰明人，還有很多事可以為，朕也相信，你必有所為。”
“如今，朕既順你心意給了你這宣平侯的位置，便該起到你應有的作用。”
聽到此時，穆麟有些震驚地擡眼，眼前此人，還是那個事事依賴李家、耳根子和脾性都有些軟的少年天子麼？
他驚訝的發現，面前這穿着龍袍之人，面容上少了些許平日裏的懶散倦怠，反倒多了些凌厲與寒意。
“臣謹遵陛下教誨。”穆麟抱拳作揖，行大禮。
郡主的花嫁敲鑼打鼓遠離了宮牆，衆人才依依散去。
“婉婉，過午要不要一起出去吃個飯？你我阿麟。”孟行昭在人羣中扒拉了半天，才氣喘吁吁到宋婉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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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婉看他探着頭過來頗有些狼狽的樣子，失笑道：“好啊，走啊，孟侯爺這幾天不抓着你讀書了？”
孟行昭有苦難言，一臉苦大仇深地道：“先出去快活，不說其他。”
“宮門前等着我，我去換身衣服。”宋婉現穿着是緊束身形規規矩矩的宮裝，壓得她幾乎喘不過來氣。
話罷，身後一人喊住了她，來人是江遠楓。
“殿下，易知說想請你去府上喝個下午…下午茶。”
宋婉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她揚脣道：“那可怎麼辦？我已經有約了，真難辦。”
她眼睛滴溜溜轉了轉，笑道：“還是勞煩江醫師你和蔣大人說一說，我改日去他府上，上回阿遙教我的一套落葉飛花劍法我練熟了呢，要請他幫忙品鑑。”
江遠楓盯了會兒宋婉瀟灑遠去的身影，心想：呵，女人，得到了便不懂得珍惜了。
害，這蔣瑾曄，那日他就不該赤果果着半身趴在牀上裝柔弱。
這宋婉是多剽悍一女子啊，臨風居九十九朵金花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這樣的女子，慣會拿捏人心這一套。
他家易知啊，有的受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