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來得輕手輕腳，正趕上蔣瑾曄在午間小憩。
他此刻懶身倚在輪椅上，一只手撐着半張臉，頭輕輕歪在掌中，腕骨露出一截，薄脣緊抿着。
大人面若冠玉，此刻睫毛如羽扇蓋住小片瓷白的肌膚，眉峯、鼻樑、下頜，線條明朗，骨肉均勻。
一半墨發垂在身前，與那月白綢緞的袍子相互映襯，仿若下凡來的天上仙。
她好好觀賞了一番，卻又突然想起，大人熟睡的模樣，是她獨一人眼中的風景，心情不由地好了起來。
方才她從地道里拾掇出了一份驛站的名冊，主要記載了從京城去往西域沿途必經的驛站。
她急着拿來給大人看，卻不料他睡得這樣熟。
宋婉湊近了些，聽見他均勻的呼吸，瞥見他那濃密的睫毛，喉頭不自覺滾了滾。
“殿下？”宋婉因這糯糯的一嗓子抖得一機靈。
那雙清冽的眼迷濛睜開了，仿若剛才睡醒，一向孤清的冷瞳，此刻倒有了幾分醉人的朦朧感。
加之那綢緞質料的袍子過於絲滑，他微微挺起身時，頸下露出了大片雪白肌膚，隱隱約約能瞥見極具男子氣概的硬朗線條。
在之前蔣瑾曄受傷時，宋婉雖看過他半赤果果的樣貌，知道他身上線條不俗，但這麼湊近了一看，心中更生了幾分癢意。
“大人剛醒吶。”她沒忍住多看了幾眼，又強迫自己將視線別開。
蔣瑾曄將她的小心思盡收眼底，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殿下是來看我的，還是來看阿黃的？”
宋婉驀地擡眸，那人的眼底竟然有幾分委屈的意思。
她從前每次來丞相府，多半是以怕餓着阿黃，來看看它，摸摸它的狗頭為理由。
用以掩蓋她對蔣瑾曄的不法之心。
此人樣貌的確養眼。
讓宋婉不禁想起上一世高中時，同班同學們都嘰嘰喳喳說隔壁來了個校草級別的轉校生，都蜂擁着要去看，下課鈴一響起，全班的女生和瘋了一樣擠到隔壁班的走廊前，只為看那個男孩子從教室中走出門去打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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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婉那時不懂，只顧着在教室裏奮筆疾書。
她現在懂了。
一副好的皮相的確能讓人神魂顛倒。
最近她正傾力創作的話本子裏，主角是一個她yy出來的病嬌公子，謫仙樣貌，勾欄做派，每天想着勾搭鄰家的純良姑娘。
鄰家姑娘能有什麼壞心眼呢？只是單純得不能再單純的純情少女罷了。
而公子看似淡薄冷清，實則內心熱情似火，暗戳戳使了渾身解數只為博得少女一笑。
寫這篇大作時，宋婉每日在昭陽殿裏關起門來發笑。
綠姝說，殿下的笑聲毛骨悚然的，倒像是有什麼計謀得逞了似的。
宋婉點了下她的鼻頭，大義凜然道，胡說，你殿下我光風霽月，正得發邪。
宋婉對上那雙深邃的眼，她深感沒法在這樣一個人面前撒謊。
她點頭道：“是來找大人的。”
蔣瑾曄揚脣，“可是為去溳水縣之事？”
宋婉說：“是其中一件，我已央着陛下同意，讓我和你同行了。”
蔣瑾曄提着茶壺的手微微停滯了一下，他眸中流露了幾分思索情態，然後清凌凌的眼光看向她。
“好，能與殿下同行，是臣之幸。”
宋婉沒想到他答應這麼爽快，她原以為大人定要和那羣人一般，與她理論一番。
但他沒有，果然是蔣瑾曄，知道她的牛脾氣性子。
“大人就不想問問為何我要和你同行？”宋婉緊緊盯着他的眸子，彷彿想從那靜如止水的眼光中找出些好奇。
蔣瑾曄見她此刻眼睛瞪得溜圓，憨態可愛，便抿了抿脣道：“請殿下賜教。”
宋婉心中莫名生出些許虛榮感，她挑眉道：“大人，我此行想和你同去，是想要保護你的，你自身不會武功，我在身邊，可以幫你擋住想要傷你的人。”
蔣瑾曄低低笑了一聲，“謝謝殿下，考慮如此周全。”
宋婉又補充道：“並非說阿遙他們功夫不好，只是我親眼能見着大人平安，心才安穩些。”
“再說了，都說了要一起查清楚這些案子，我又怎能缺席失言？”說罷，宋婉頗為傲嬌地擡了擡下巴，伶俐的眼睛快速眨了眨。
蔣瑾曄啞然失笑，眼睛無意瞥見那橫在桌案上的藍皮冊，問道：“所以，殿下這是又給臣帶了有利證據來呀。”
宋婉勾脣一笑：“好眼力。”
“倒像是突然開竅似的，一開始我不明白為什麼要有這樣一本驛站的編錄名冊，但我現在算是想清了。”
“有了這名冊，我們便挨個去查各個驛站三年前登記過的通關文牒，以此來查往來的人馬情況。”
“貨運，糧草，兵馬。”宋婉輕啓朱脣，腦中飛快地計算着，“這些涉及到三年前打仗的種種，都會漸有眉目。”
“哪怕想毀滅證據，也不可能一點痕跡不留。”
“就像大人將陸將軍放去剿匪，他也能得到當年楊戎將軍與賈氏往來、徵借錢糧的證據。”
蔣瑾曄仔細聽她說，眼中不時流露出欣賞的光。
“殿下與臣心想的是一處，想來此次殿下同去溳水，必然是我們取勝的關鍵。”
宋婉聽得頓時被釣成了翹嘴，這蔣瑾曄，情緒價值給她給得足足的。
她彎了彎眼睛，笑道：“大人如此信我，我自然不能辜負大人期許。”
回到昭陽殿時，已是近黃昏。
差叔本來想將她留下來吃飯，而宋婉她本來也是這樣想的。
但她突然想到今早景華姑姑來找過她，說今夜太后邀長公主過去用晚膳。
於是，留在丞相府中蹭飯的計劃便悻悻作罷。
永壽宮：
今日做的種種菜色都是宋婉平日喜歡吃的，蕭芸逸對她也親近得緊。
宋婉心生警惕，這女人心思縝密又歹毒，上回想把她送去南疆不成，現在又要整什麼幺蛾子？
“卿之，吃菜，這是你素日最愛吃的紅燒魚。”蕭芸逸目光柔和，看向她時的和藹，讓宋婉有一種恍惚的錯覺。
彷彿她們母女當真有那麼好。
但事實並非如此。
牀板下密道里的冊子，看到現在，她倒也算是全部過目了一遍。
裏頭包含了一些關於蕭芸逸的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