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齊咬咬牙，心一橫，似乎鼓足了他這半輩子所有的勇氣，顫聲道：“大人，恐怕讓小人去，實屬不妥，平日裏肖大人親力親為，常常告誡我們要踏實做事，管好自己的分內事。”
“方才丞相大人說的那幾項，知縣大人從來都是事事過目，大人的學識信息，小人們難以望其項背。”
“此事，還是請肖知縣親自去為好。”
此話一出，肖彌眼前冒了一圈星星，他一口悶氣堵在胸口，身體便要往後倒去，腰間卻突然多了一只穩而有力的大手。
他轉臉便看見了江遠楓那張踐兮兮的臉。
肖彌心中大罵王齊這個擔不了事的龜孫兒，面上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丞相大人，沒問題。”
蔣瑾曄偏過頭，阿遙笑嘻嘻衝着肖彌，“肖知縣，請吧。”
姚興晨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
丞相大人用得這一手好手段，挑撥離間，殺雞儆猴。
自己不就是那只猴麼？
宋婉無聲無息走到蔣瑾曄身後，她壓低聲音問道：“阿遙竟有這樣的本事？”
她一向以為阿遙只精於武學。
蔣瑾曄抿脣笑了笑：“耳濡目染，近朱者赤。”
宋婉挑眉：“不帶這麼自誇的啊。”
王齊在旁邊看這二人鬼鬼祟祟你一言我一語，又見姚興晨面容如常波瀾不驚。
心想只有我一個人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不過，嘿嘿，現在有肖大人陪我拉。
劉三貴在旁默然了許久，像是看明白了，他又有些不明白。
於是他瞧瞧拉過江遠楓，問道：“大人，方才這是什麼情況，丞相大人要查這個肖彌麼？”
江遠楓眯着眼笑說：“怎麼，還有什麼要補充的麼？”
“那可多了！”劉三貴瞪着雙銅鈴眼，他對肖彌這個混球早有諸多不滿！那個王齊更是條目中無人、欺壓百姓的第一號狗腿子！！！
“這樣啊，那你…”江遠楓湊到他耳邊交代了幾句。
姚興晨就在他二人身邊，想拉長了耳朵聽聽他們講什麼。
卻被蕭寂這一堵人肉牆擋住。
禾清此時已按江遠楓的交代把藥調好，給折大腿的那人綁上了繃帶，見幾人湊在一處熱鬧，便傻愣愣跑過來。
“姚知縣，你的臉怎麼一會兒黑一會兒白的？”
姚興晨竟一時無言以對，用袖口不着痕跡的擦了擦汗，擠出一個笑回道：“小公子，應當是屋子裏有些熱小官出了汗，光線折過來，視覺上有明有暗，當是如此。”
宋婉在一旁看着姚興晨因禾清的無稽之言吃了癟，心中暗自覺得好笑，她腦中突然咕咚咕咚開始冒壞水。
這個姚知縣既然萬事都已備好，想來浪費時間去查他做好的賬目，不會有什麼實質性的收穫。
反而應當甩開他們這羣陽奉陰違欺上妹下的官僚，真正去實地走訪民情。
災情既然那麼嚴重，流民是藏不住的。
不聽官言，要聽民聲。
姚興晨只見那個狡猾的小官人低垂了眉眼在蔣大人耳邊吹風，他心中一陣驚詫。
莫不是蔣大人喜好男色？
可不是聽說他與長公主來往密切？
哎？長公主呢？？？
只是長公主隨行這事，也是他京中的好友隨口提了一嘴，但這樣看來，最終長公主是沒有同行的？
姚興晨感到一陣喪氣，為了迎接長公主殿下，他本來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吃喝彈唱小倌服務一條龍，就等着那荒銀的長公主殿下墜入溫柔鄉了。
可惜了——
不過，換個對象攻略，也不是不可以。
想到此處，姚興晨壓住脣角的笑，連忙走到輪椅前拜了拜，“丞相大人，此行就讓下官給您一行接風吧。”
“只是，之前聽下官在京中的同鄉說，長公主殿下可能會隨行，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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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瑾曄饒有興致看向他，悠悠說：“殿下身體不適，在半途中歇下了，晚幾日再到。”
“我竟不知大人還有京中的好友？”蔣瑾曄刻意說重了好友二字，就差沒將耳目說在明面上了。
姚興晨微微一笑，客客氣氣回道：“一點小道消息，為官者，有信息是為了好辦事，給大人們接風洗塵、準備好要查閱的東西，是下官們的職責。”
此話沒毛病，雖把一些做官的潛規則說在明面上了，但也算真心話。
倒想挑錯，都挑不出來了。
宋婉心中暗罵這個老油條，這不就是職場中你看他不爽，他偏能和打不死的小強一般在你面前耀武揚威的那種人麼？
一個時辰說快不快，說慢不慢。
屋子裏悄悄溜出去了個江遠楓，說是肚子有些餓了，買點點心充飢去，順帶把禾清給帶在了身邊。
府衙大門敞開着，偶爾有來往的百姓往裏頭瞥兩眼，大家都知道，丞相大人來齊雲縣了。
早晨西市發生的事，有不少眼尖的人瞧見了是丞相的人馬暗中為民出頭，他們心中本就憋着對官府的不滿，在劉三貴的仗義執言下，他們已有蠢蠢欲動的心思。
“遠楓哥哥，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呀？”禾清的眼睛裏有清澈的愚蠢，這讓遠楓有種感覺，除了阿遙之外，他總算不是這羣人裏頭腦子最不靈光的一個了。
遠楓笑眯眯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乖乖禾清，要不要一同去聽說書人講戲？聽說齊雲的說書，放眼全州府都是赫赫有名呢！”
他暗自想着小嫂嫂方才的交代，去主街頭人流量最密集的說書樓，找一個叫笑面先生的說書人，把一紙話文交給他，讓他儘可能多的給百姓們說講。
小嫂嫂自己沒忍住偷偷摸摸看了一眼。
這話文不就是含沙射影說這當地狗官不做事、欺壓百姓人民羣衆的麼？
江遠楓雖沒有學文的慧根，但他也已清楚宋婉的會意。
百姓苦知縣久矣，怨恨積累如山，不是不發，時候未到。
今日無論是在西市還是府衙門前，諸位百姓看到丞相大人護着他們這些尋常百姓的立場，便會心生感動，又在劉三貴這個愣頭青糙漢的鼓舞下，只要是個人，心中都會去反思：逆來順受，就能讓這些狗官收斂麼？
答案是否定的。
忍只會讓人得寸進尺。
若是風靡全縣的說書先生笑面書生能在此時添一把火，衆人拾柴火焰高，這把火，註定要從齊雲縣先燒起來。
可是，小嫂嫂怎會知道這個笑面書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