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瑾曄看他那頹然的模樣，雖半信半疑，但也未曾在臉上流露半分情緒。
”姚知縣，先忙好眼前事吧，我們會派人去查的。
姚興晨有些失神地點點頭，宋婉還真猜不出究竟是他演技太好還是真的不知情。
“大人，主街粥鋪已經支好了。”李重光從門外走來，見蔣瑾曄也在，便朝他恭敬拜了拜。
“既然粥鋪支好了，便去看看。”蔣瑾曄目光閃爍。
“下官冊子已全部清點好了，可請阿遙兄弟一併帶走，主街，就由下官陪大人前去吧。”姚興晨將手裏的冊簿合上，擡頭詢問蔣瑾曄的意思。
“那便去吧。”蔣瑾曄眉眼舒展，聲音也淡淡。
姚興晨沒來由的忐忑。
看不出情緒的人，最危險。
這位蔣丞相便是。
到了主街，人擠人的情況讓人見了頭皮發麻。
宋婉皺眉小聲道：“從齊雲縣那裏打聽來的消息，這兩縣的富戶不少，貧民饑荒時他們還有肉可吃，有席面可以擺。”
“不過是早早打聽到了大人要來賑災的消息，都做了縮頭烏龜，閉門不出裝窮罷了。”
蔣瑾曄點頭會意，“羊毛出在羊身上，賑災款要撥，不讓救不了這些飢寒流民，但惡霸也要治，總該讓他們出出血。”
說着，蔣瑾曄便轉頭給阿遙招呼了兩句。
阿遙聽完眼睛亮了亮。
他早想這麼幹了。
好久沒有劫富了…
施粥時間兩個時辰，但主街上的饑民也僅有一半領到了粳米粥，人羣騷動，抱怨之聲此起彼伏。
李重光已拿着劍護在蔣瑾曄身旁開路了，但仍然避免不了來往人羣的刮蹭。
阿遙在蔣瑾曄的安排下，先一步離開將溳水縣府衙提交的文書送去客棧了，好讓黃山儘快覈查清點。
宋婉小心翼翼推着輪椅，精神上不敢懈怠半分，她時不時瞧一眼蔣瑾曄的反應，見他目光如常，心口才略略輕鬆。
“天殺的狗官！受死吧！！！”
一聲叫罵凌空而來，驚得宋婉立刻看去。
只見人羣中突然開闢出一條極狹的道，一男子手持着長劍直直朝他們一行刺來。
而那劍指的方向，正是輪椅上那人。
“保護丞相大人！”姚興晨大驚失色，自己已被嚇得手腳失控，跑到一邊去了，卻也不忘心憂輪椅上那人。
他尋思：怎得人羣裏還會有這樣的暴徒！目標還這麼明確。
在一旁的李重光身動之前，宋婉已拔劍迎了上去，與那持劍而來的男子打得有來有回。
那男子見勢頭不對，拼力砍了幾劍便想轉身逃跑，然而身後響起宋婉陰惻惻的聲音。
“有膽子當街行刺丞相，卻沒膽子留下來痛快一戰？”
那人似被說中了心事，愣神的功夫，已被涼颼颼的劍鋒抵住了喉嚨。
“算我輸了。”他沒好氣地道。
輪椅上的蔣瑾曄眸子微眯，此人行刺倒也不避諱旁人，也不蒙面，如此行徑，倒像是受了旁人的挑唆。
“葉哥兒，帶回去細審。”
聽他這稱呼，宋婉莞爾，耳朵不自覺一紅，“是了丞相，小人這就將他帶回去。”
姚興晨見賊人已被拿下，忙過來關切問道：“丞相大人沒事吧？”
蔣瑾曄還未答話，宋婉搶在前頭譏諷道：“姚大人方才跑得比兔子還快，我看大人方才是不是崴腳了？倒想問問看，您有事沒？”
姚興晨被這話嗆得說不出話來，心中暗罵，這個僕人怎麼如此猖狂？次次搶在丞相之前說話還不算，還要當衆調侃他這個正七品官員。
蔣瑾曄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彎了彎，他見姚興晨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便出言解圍，“我無事，姚大人，請朝廷撥糧的奏摺我已差人遞了上去，溳水縣的基本情況，我也一併奏給了陛下，姚大人配合我們排查，我心中有數的。”
聽聞此言，姚興晨心下立即鬆了一口氣，自己這段時間沒日沒夜的做準備工作，甚至半個月來每天只吃一頓，總算是沒有白費。
“謝丞相大人體恤——”他剛要拜，耳邊又傳來一聲，“不知蔣某是否有幸，能去大人家中坐坐？”
姚興晨心肝一顫，睫毛抖了抖。
家裏那敗家娘們兒死活不肯跟着吃素從簡，好說歹說將家中的古玩擺件藏起來了一半，還有一半——
他這些日子人都在府衙，鬼知道那娘們兒都幹了些什麼？
“自是可以，大人請吧。”姚興晨心裏一陣刺痛，這絕不是好兆頭。
話音才剛落，宋婉便極有眼色地擋在了欲偷摸離開的李重光身前，“李縣丞，忙活不在這一時，一起去姚大人家中喝杯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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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光嘴角抽了抽，準備邁去另一個方向的腿霎時收了回來。
幾人到姚府門牌匾前，遠遠便望見一婦人在院中太師椅裏閉目養神。
姚興晨心中怒罵，自己真是家宅不幸才娶了這無知婦人。
在宋婉的催促下，他卻只能硬着頭皮將蔣瑾曄請進了府。
千算萬算，府衙事事妥當，自己家宅後院卻起火了。
如今，火要燒到自己身上了。
那滿頭金釵的婦人一見是姚興晨，便從太師椅上跳起來開口怒罵：”你這沒良心的，盡不着家，這些日子，都到哪裏鬼混去了？“
這一激烈反應，除了姚興晨本人，其他人心中都大為震驚。
宋婉眼神注意到那案几上的精緻瓜果，足以見得姚家平時生活富貴。
姚興晨險些背過氣去，他怒瞪了妻子一眼，跺腳罵道：“荒唐婦人！見了丞相還不行禮！”
李氏這才注意到輪椅上那樣貌不凡的年輕公子，意識到自己失言，她忙傾下身子福了福。
“民婦拜見丞相大人，民婦方才失禮了，讓大人見笑。”
此刻，姚興晨只能眼巴巴見宋婉以找小廚房討水喝的名義去搜查自己的府邸，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是很多很多級。
“姚大人善待家人，苛責自己，我很是佩服的。”蔣瑾曄這話說得別有深意，姚興晨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一盞茶的功夫，宋婉滿面春風從屋子裏出來了，她不看姚興晨，也不看李重光，目光直直停在輪椅上那人臉上。
“丞相大人，姚知縣平日應該愛好廣泛，方才繞路去小廚房的路上，屬下見了許多玉石瓷器，想來溳水縣如今百姓吃不上飯，倒是可以折成銀子用來救急。”
蔣瑾曄扭頭看向瑟瑟發抖的姚興晨，“大人意下如何？”
“下官自是沒有異議。”姚興晨眉眼耷拉着，不忘時不時瞥一眼那吃得肚子溜圓的李氏。
哎，敗家娘們兒，搞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