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王齊的時候，此人已是瘋瘋癲癲。
宋婉皺着眉以袖口掩着脣鼻，“一個死，一個瘋，真是麻煩了。”
江遠楓在蔣瑾曄耳邊說了幾句，便從袖口裏掏出一排針，朝王齊步步走進。
宋婉眼尖地注意到王齊瞳孔驟縮了一下，她脣角勾起一絲會意的笑。
“素來聽說江公子扎針專挑人痛處，落針處雖有鑽心之痛，效果卻也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好，今日有幸得以開開眼咯！”
江遠楓這廝邪魅一笑，手指捻着針，朝王齊眼皮探去——
就在那針頭擦過眼皮的一瞬，王齊身體猛然後縮，在地上打了個滾，轉過頭來訕訕笑道：“我感覺好些了，不勞煩丞相大人和江神醫了。”
宋婉可不和他客氣，上前去衝着他肥肚子就是一腳，“你殺了肖彌？”
王齊感受到那狠厲的目光，渾體不禁打了個哆嗦，他忍住肺腑的疼痛，雙手並着腦袋向前磕了三個響頭，“我沒有啊！我沒有殺肖大人！求丞相大人明察！”
蔣瑾曄目光凌冽，他瞥見王齊後頸上的淤痕，眸中顯出幾分思索意味。
“若敢再有欺瞞，你小命怕是留不過今晚，那日我們走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你一五一十說來！”
王齊頭埋在地下，汗水瞬間從額角上順着耳廓淌下了，他有些痛苦地閉着眼，橫豎都是死，不如——
“大人，丞相大人！小的這就一五一十說來，還望大人能保住小的的家人！”他腦中回憶起三年來自己領着府兵在齊雲街頭耀武揚威，風光無倆，百姓們見他如見神明惡鬼，眼裏盡是畏懼。
那時的自己有多桀驁，此時求生的姿態便有多卑微。
蔣瑾曄頷首，“你的家人已經被看管了起來，吃喝不愁。”在得知肖彌死訊的那一日，臨風居的那幾位就已帶着人將王齊府包圍了起來，本想是用來引着王齊自投羅網，這時竟起了這樣的作用。
只可惜，肖彌的家裏，無一活口。
王齊眼神空洞，喃喃道：“我只是想懲戒懲戒肖知縣，用劍柄將他打了一頓，那不至於讓他死啊，我真的沒想害死他。”
宋婉輕輕側過臉，小聲道：“看他這膽量，不像是能殺那麼多人的樣子，恐怕是栽贓。”
“我打完他之後就先回了齊雲縣，但一回府衙，那時便有人在衙門裏侯着我了，一羣黑衣人提着刀，我當時只是那麼一瞥——”他說到此處，聲音已然發顫，“若不是有些腿上功夫，跑得快些，估計我是沒命在這裏了。”
“你與他們交過手？”宋婉用劍輕輕一挑，王齊領口便敞開了大半，露出幾道深淺不一的刀傷。“以你的三腳貓功夫，你怎麼能在一羣人手底下逃出來？”
王齊眼神發懵，似在回憶當時被追殺的場面。
“當時太混亂了，除了黑衣人，還竄出來一撥山匪樣的人物，和他們扭打在一起，我是趁亂搶了匹他們的馬，才得以逃脫。”
這話倒是令人相信幾分，只是衆人不免疑惑，之前從未聽過溳水地界有山匪出沒？
到底是從哪蹦出來的流民呢？
蔣瑾曄目光意味深長，他想到前些日子，京城新開了一家錢莊，據說生意很好。
想要在繁華地界開錢莊者，無一不是有權有勢，或顯赫或低調而已。經過他一番探查，那錢莊的老闆竟是永王宋梟炎的侄子。
沒有爵位，卻能開得了錢莊，這只能說明背後有聯繫緊密的關係網。
若是真山匪要劫財，不會特意挑着他們巡查隊造訪溳水縣的時候過來搶劫。
但若只是為了攪渾水，這便一切都能說得通了。
“易知，與你猜想的一樣，那刀口，的確是李家的親兵所留。”江遠楓推門而入，徑自坐下端抿了一口。
“只是，一個小小知縣，竟也犯得上李彥鋌而走險，用上自己的私兵。”
蔣瑾曄看了眼他，語氣裏帶了三分戲謔，“若非從前有過交手機會，你怎能斷定那是李家的私兵，沒有證據，就作不得數。”
江遠楓覺得他說得有理，四處張望了會兒道：“小嫂嫂呢？怎麼不見她？？”
“上街查案去了。”蔣瑾曄脣角勾起一抹笑意。
宋婉特意換了身尋常百姓家的粗布衣裳，鑽到人羣中打聽消息。
無論是街邊逛街的婦人，還是橋洞下拿着破碗乞討的乞丐一樣，只要願意給他們二兩銀子，便什麼消息都能探得出。
令她意外的是，溳水縣的百姓，對於官府的怨言，倒不如齊雲縣的百姓那麼大。
疫病的發生，又或是饑荒的蔓延，城中百姓大多認為這是天災。
在這種情況下，利用輿情和百姓口供引導刑部定案方向，便是難上加難。
只能查出真憑實據才能徹底將溳水府衙的貪官壓死。
就算是姚興晨家奢靡用度，但若是從賬面上看不出問題來，頂多是削減他幾月俸祿以示承接罷了。
就在宋婉冥思苦想之時，姚興晨身邊的那位縣丞——李重光，迎面走了過來。
宋婉心裏一驚，莫非從一開始，此人都是在跟着自己？
她出門前特意讓人給自己易了下妝，又往臉上抹了些髒污，就是為了隱於市集。
想來，此時她的扮相，就是親爹媽站在眼前，也沒辦法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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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婉屏息凝神，不動聲色從懷中揣出一把花生來磕，眼見着李重光與自己擦身而過，身後響起幾聲低語。
”破廟那幫人都治好了，去回稟主子。“
”好。“
他們聲音低，但耐不住宋婉內力厚，聽力好。
她心中正有些疑惑，他們這幾日的確將姚府看管起來，賬簿查清前，姚興晨及其家屬不得進出府邸，破廟那疫病的控制情況，姚興晨竟也一點不知麼？
宋婉見着李重光行色匆忙淹沒在人羣的身影，餘光又瞥見方才與李重光說話的那乞丐緩緩起身，便悄悄跟了上去。
到了城郊的一處林子，那人便不見了身影，宋婉狐疑地查看了一圈，除了滿樹滿地的梅花，倒是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