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香樓的小哥領了銀子,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他摸摸後腦勺對着宋婉和蔣瑾曄二人嘟囔了兩句,“早說麼,早說是給孩子的治病錢,就不押你們來見官了。”
蔣瑾曄斂着眸,下意識微傾了身子行禮,“謝謝小哥體恤。”
待店小二離開了,魏大為喊不為把府衙的門關起來,旁人都清退了去。
現下只有四人。
宋婉和蔣瑾曄的眼神中雙雙出現了一絲疑惑:有什麼事情是要關起門聊的?他們還什麼都沒說。
誰料下一刻,魏大為撲通跪地,咚咚磕了幾個響頭——
再擡眸時眼含熱淚。
“下官魏大為拜見刺史大人!”
what?宋婉腦袋裏冒出了好多個問號。
莫非寒水州的刺史大人,素日愛這樣式打扮出門?
蔣瑾曄更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跪嚇退了半步。
魏大為仍然跪地不起,自顧自得道:“大家只說寒水洲新上任了個劉大人,劉大人體恤民情,深諳官場規則,每每到一地因想探查地方官員的真實秉性,考察真正的民生情況,常常裝作尋常百姓模樣,不提前通信,便悄悄來訪多個地方,暗中記下各個縣府的真實情況。”
![]() |
![]() |
![]() |
“正是因為如此,寒水州才能將丞相大人的考成法推行下去!利百姓!除間佞!此乃千秋萬代之功!”
魏大為越說越聲淚俱下,不為在一旁時不時給大人遞紙巾。
這場面,不為司空見慣。
大人每次拜讀丞相大人的大作,又或是聽了朝中傳來關於蔣丞相的言論消息了。
他都會感動至極。
蔣瑾曄眼底掠過一抹笑意,他清了清嗓子,“魏大為,你先起來吧。”
魏大為這才意識到失態,他心裏還怪不好意思的。
但是看到刺史大人如此用心演一齣戲,就是為了考察他這麼一個七品小官的秉性。
他沒忍住心中的澎湃氣血,感動和欣慰從喉頭噴涌而出,有官如此,民何懼也?
宋婉好奇問道:“若非你就憑這一個猜想,便認出了我們家大人的身份?”
她心想若真是如此,那此人最適合的去處,應當是大理寺。
魏大為此刻已擦乾淨了眼淚,他恭恭敬敬執禮,回答:“方才下官瞥見了刺史大人手上的一個動作。”
“什麼?”蔣瑾曄和宋婉異口同聲。
“行禮呀。”魏大為眨了眨眼,頭頭是道:“方才小哥說大人們從外鄉逃難來的。”
“可是逃難來的尋常百姓,怎會懂宮中行禮的儀態?”
“且若是真過了貧苦百姓的生活,那是真——真被日子壓彎了腰,絕不會是如此板正挺拔的身形儀態。”
蔣瑾曄頷首,眼神突然望見了驚堂木下壓着的一本藍皮冊,那東西——似乎有些眼熟。
視線收回來,他眉眼溫和地道:“魏知縣,有時,治水與治人一樣,需以剛柔並濟之策,只有柔,若碰上慣犯,律法不能嚴格執行,是會吃虧的。”
魏大為猛然擡起頭,眼睛亮亮的。
莫非刺史也是丞相大人的欽慕者?
宋婉見他這模樣,知道他又自我攻略,想入非非了。
魏知縣很可愛,但也被蔣狐狸騙得有點慘,宋婉看不下去了,她眸光一閃,朗聲道:“魏大人,你猜對了,也猜錯了,這位的確不是逃難的百姓——”
“而是——而是”
“而是你驚堂木下那本河渠治水疏的作者。”
此言一出,四下鴉雀無聲。
魏大為嘴巴張的可以含下一個雞蛋,不為更是驚掉了下巴。
當蔣瑾曄和宋婉把事情的原委完完整整講了一遍時。
魏大為還處於宕機狀態。
他至今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他發誓自己要畢生追隨護擁的人,竟然就在自己眼前?而且他的腿可以走路,不用坐輪椅了???!!!
這可真是——
魏大為胸口劇烈起伏着,他腦瓜子嗡嗡的,只能聽見自己心臟跳得厲害。
在另外三人的注視下,魏大為——放聲大哭——
宋婉不禁腹誹,竟然有比蔣瑾曄還要嬌的人。
一盞茶的功夫,魏大為才恢復了平穩的呼吸。
他正經了顏色,顫着聲道:“丞相大人,屬下、屬下又失態了”
宋婉:“……………….”
蔣瑾曄咳嗽了兩聲,“無妨,能看到魏知縣對於邕縣的百姓如此上心,我心甚慰。”
魏大為得到了誇獎,立刻化身狗狗眼,細着嗓子道:“大人,您說何時進京那我就何時進京,隨時都可以出發!保證不會有人打擾!也絕不會有人關注!”
宋婉心說好大一只男夾子…………..
蔣瑾曄滿意地點點頭,眼神輕輕一凝,“勞煩魏大人差信得過的人再幫我去送一封信。”
宋婉瞭然,一封邕縣發出的密信即將悄悄送往京中丞相府,不日,楊戎將軍身死的真相、塵封多年的證據,將會被暢通無阻送往陛下的眼前。
此時此刻,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小小的邕縣。
蕭太后四十生辰,場面辦得宏大。
這次的宴席準備工作,由陛下欽點了宣平侯穆麟,帶着禮部籌備安排。
距離太后娘娘的生辰,還有足足半月,宮裏頭便已是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宮裏頭都在傳,此次太后壽宴,十五年未歸京的永王宋梟炎會帶着重禮回來給蕭太后賀壽。
永壽宮:
蕭芸逸眉頭緊皺,心有不安。
近些日子,她去廣臨寺求的籤,都是下下籤。
欽天監的李大人被人舉報了貪墨受賄,現已被陛下罷職。
李家的幾個在朝中的心腹都被暗中拔了去,而這個幕後之人,若非是那個死了的殘廢——還能是誰?
蕭昀逸揉了揉眉心,她眼睛盯着桌上杯盞下壓着的一封賀信。
那是宋梟炎給她發的密信,親筆書寫,恭賀她四十歲生辰快樂。
信中還說,想約她三日後在廣臨寺見面。
可——明明宋梟炎和陛下的信中,是說五日後才到京城。
蕭芸逸望着那張燙金的信紙愣了一會,其上的字跡蒼勁有力,飄逸超然。
她進宮二十年,與這位永王,也不過見過三面。
三面的交情,每次不過點頭之禮。
憑什麼他宋梟炎以為自己會特意去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