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落了座,幾人心中同時出現了一個疑問,但又不知當如何開口,目光只齊刷刷看向蔣瑾曄。
蔣瑾曄目光淡淡掃過堂內衆人。
“在我與阿婉離京這段時間的鼎力相助,易知在這裏,多謝諸位了。”他起身朝衆人執了一禮。
禮數妥帖周到,讓人挑不出錯來。
穆麟捏着茶盞的手微微收緊,面色有些蒼白,卻還是穩住心神出聲道:“永王的兵馬已先行入了京城,是他盤踞西沙多年,募集的私兵。”
“李常幕在南疆被耶律保父子纏住,怕是沒法趕回京城了,李家的罪證一旦全數交給刑部,恐怕立刻生變。”
蔣瑾曄手指撥了撥茶盞蓋,眼神透出幾分涼意。
三日前,他接到了消息,從溳水縣來京的路上,在西玉門的關卡,發現了一具屍體。
經過仵作驗屍,發現是李重光的。
最初,他也懷疑李重光是李彥的人。
但梅林埋骨、宇叔的突然出現,還有街市口狂傲天受人挑唆來刺殺…
這樁樁件件,似乎出現得太突然。
而李彥,也沒有做這些事的理由。
永王歸京,似乎能讓這幾件目的為試探或順水推舟的事坐實。
“那就讓他生變,今日我丞相府就會送去一封拜帖給太后賀壽,以蔣氏的名義。”蔣瑾曄似乎一點也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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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氏的名義?
此話一出,衆人心中已然有數。
那便是由蔣瑾曄的親爹,蔣昭和出面。
若是如此,一切都算合情合理。
畢竟蔣家人都以為蔣瑾曄已經死了,一個月前就已在京中大辦了喪事。
是因孟行昭與禮部關係較好,才拖着沒讓蔣氏把蔣瑾曄自立門戶後的宅院和私產給收回去。
穆麟皺了眉頭,他方才說的生變,這蔣瑾曄可曾會意?
他早在幾月前,就找到了戶部新上任的江兆。
若是不能成為一條戰線上的人,那便讓人變成鬼魂。
這不僅僅是為了蔣瑾曄,也是為了——
穆麟腦海中閃過那道黃袍加身的身影,他素日略顯憨厚的臉,實際藏了怎樣的鋒芒?
為了即將到來的一天,他又等待了多少年!
孟行昭在堂上顯得有些沉默,倒不像是他尋常的性子了。
他將春風樓那位,終究還是養進了家裏,作為小侯爺的妾室。
但關於蔣瑾曄和宋婉的事,他從未和荷依提及。
不知道為何,他雖然距離荷依很近,卻覺得永遠也看不懂她。
她總是在窗邊獨坐,望着窗外盛開或開敗的花。
無論是紅梅,還是白梨,又或者是紫羅蘭。
一簇一簇探進窗內的生機,或是被風吹雨打落下的花瓣,她都喜歡。
那雙充滿了異域風情的眼,總有一股子揮之不去的憂愁。
凝香殿的林娘娘寫信提醒他,要他勿因兒女情長耽誤了大事。
孟行昭是懂的,所以無論與她只談風月,不問其他。
偶爾她會去廣臨寺拜佛燒香,說是為孟家祈福。
但昨日她去了一趟廣臨寺後回來,有些魂不守舍,問她說怎麼了,她也不答。
孟行昭有點惱,當着她的面把自己上街親購的一筐子珠串都扔出了家門。
他現在又有些後悔了,自己為什麼要衝着她發火呢?
衆人都暫時安置在穆府,只因丞相府有諸多眼睛還在盯着,蔣瑾曄和宋婉實在不便回去。
堂下還剩下幾個人了,宋婉徑自走到孟行昭身邊,看他那鬱鬱寡歡的樣子,心中不是滋味。
她想了很多說辭,卻都在心裏否掉了,最後只低低說了一句,“行昭,作為朋友,我希望你幸福的。”
孟行昭有些落寞地看向她,“婉婉,之前你們提醒過我了的,荷依千里尋親,最後卻進了春風樓,這事本身已經夠奇怪了的,再加上去春風樓找她的人,這一切證據都能表明,她是有問題的。”
“是我,是我非要把這個大麻煩收進自己府裏。”孟行昭捂住了眼睛,聲音頹廢得要命。
穆麟皺了眉頭,恨鐵不成鋼地看着他:“要死要活的,還要婉婉為你擔心,振作起來,等事情都了了,再好好理你自家這攤事。”
孟行昭噘着嘴,眼眶裏有晶瑩的淚在打轉,“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我就為了女人折腰了,怎麼地?”他忽又像反應過來什麼似的,一把揪住穆麟的衣領子,“你又好得到哪裏去?天天抓着老子喝酒!老子腰都要被你喝廢了!!”
穆麟臉上一臊,忙一把捂住他的嘴。
孟行昭後知後覺,回頭一看,蔣瑾曄赫然坐在堂中不動聲色飲茶,目光如練。
只有宋婉注意到,他的耳朵紅了一片。
宋婉嘻嘻哈哈出來打圓場,“行了,今夜我們三個再小坐共飲,我來給你們講講我這一路的經歷。”
穆麟眼神微動,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他道:“好。”
丞相府:
黃山、風修二人在丞相府日日吃得很好,心情卻萬分不佳。
他們聽到的消息,是長公主殿下已落下山崖,屍骨無存。
只有蕭寂知道,殿下還在,且已然到了京中。
“蕭寂,你不是武功高強麼?若還是個男人,我們一起去找李彥那鱉孫報仇,給殿下報仇!”風修紅了眼眶,他就恨從前在幻音坊時,自己明明有那麼多次機會可以誅殺李彥。
他卻沒有意識要動手。
蕭寂指腹摩挲着劍身,頭也不擡地道:“李府守衛重重,我帶着你倆衝進去,最後躺着被擡出來。”
“這能給殿下報仇?”
風修沉默了,擡手戳了一下身邊一言不發的黃山。
“我回去再仔細對對那些賬,看看還能挖出什麼來,有多惡劣,就寫多惡劣,絕對不能放過一個壞人。”黃山紅着眼眶,手握成拳,拳頭止不住地發抖。
在初到溳水縣時,長公主殿下把臨風居的他們召集在一起。
“天下何其之大,條條路看似寬廣,卻不為普通人而設。”
“你們身在臨風居,沒有好的出身,比不得達官貴人之後,也沒有權貴官家的通天門。”
“但我卻信任你們——”
“信任你們能走出一條自己的路。”
“這條路,是為普通百姓而設,也是為蒼生謀福祉而設。”
“方才齊雲縣的情況你們都看到了,官僚作亂,民不聊生。”
“但這世道不該如此,真正的太平,是讓普通人得以走在陽光之下,過上有田可耕、有米可食、有衣可穿的日子。”
“這樣的一天——”
“你們可願隨我一同搏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