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凌寒驚愕的看着沈靈犀狀似無事般起身,面無表情一根一根拔掉手臂上的毒針,交給蕭懷瑾。
沈靈犀擡起中針的手臂揮了揮,冷哼一聲,並未答他。這段時日不眠不休的試藥,她體內早已不懼怕一般毒素,所幸顧凌寒針上的毒雖猛烈卻不復雜,正與她體內解藥緩慢相抵,雖有些發麻發昏,但也並未達到他所說‘萬蟻啃噬’的程度,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顏義妁,你到底是誰?”顧凌寒緩緩擡起頭,透過重重刀光,注視着正在向他走來的沈靈犀。
沈靈犀卻未直接回答,反問道:“敢問顧醫仙,師承何人?”
顧凌寒沉默半晌,正了顏色,鄭重道:“家師,顏菀。”
沈靈犀的身體微微顫抖,從袖中取出半冊殘書,緩緩舉起,對顧凌寒道:“若我沒猜錯,這書的下半部分,應該在你那裏!”
顧凌寒瞬間心潮澎湃,掙扎着想要起身看個清楚,脖頸處卻不自覺的撞上聶青禾的刀尖,一道血痕頓顯,他卻渾然不覺。蕭懷瑾略一揮手,聶青禾這才不情不願的指揮將士們撤回了刀鋒,將佩刀收回。
顧凌寒踉踉蹌蹌的走上前去,隔着臉色陰沉的蕭懷瑾,他終是看清了那半卷殘書,難以置信,語無倫次道:“你……你怎麼會有這個?你到底是誰?難道是……”
“家師,顧懸壺,家母,顏菀。”沈靈犀平靜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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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靈犀?”顧凌寒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死死盯着沈靈犀,眼神複雜,腳下踉蹌了幾步。
“沒錯,我就是沈靈犀。”沈靈犀乾脆利落道。
顧凌寒方才的倨傲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卻是不敢相信的欣喜之色,“你……都長這麼大了……”
記憶中的沈靈犀,明明只是個小孩子,不過垂髫之年,一轉眼,竟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他真的離家太久了……
顧凌寒顫抖着將手伸進衣襟,聶青禾見狀,欲要再次拔出佩刀,防他暗算,卻未曾想,他從衣襟中取出一物,正是殘書下半卷!
“請幫我給她……”顧凌寒將手中殘書交給聶青禾,聶青禾警惕接過,交給沈靈犀,沈靈犀將上下兩卷拼合在一起,嚴絲合縫,成為了一本完整的醫學典籍,頓時熱淚盈眶!
“這醫書殘卷,是我母親手書,是她畢生心血。記錄世間詭譎病症,患方與救方,均在,世間只此一份。我只有上半卷,卷宗目錄上記錄了‘離魂’之症,然而內容卻在下半卷中。下半卷,在你離開家後便遺失,所以,當你說出‘離魂’,我便知道,從製毒到解毒,均是你一人所為,你此番前來,定不是單純獻藥,於是,我們做了這個局,佑你上鉤!”
顧凌寒笑的蒼涼,“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果然如師父一般,機敏聰慧。”
“你不配提我娘!”沈靈犀聲音倏然提高,不自覺的染了哭腔,“我娘在天之靈,如果知道她唯一的徒弟用她所着醫書的內容殘害無辜百姓,肆意違揹她行醫救世、普度衆生的理想,毫無悲憫之心,你猜,她會作何感想?”
“夠了……別說了……”顧凌寒再次癱坐在地,心中多年以來由他的剛愎自用構築的高牆,瞬間崩塌了。
他不住的搖着頭,再無半分仙風道骨之姿,“我不是沒有悲憫之心,我只是……”
“只是什麼?”沈靈犀逼問。
“只是在做試驗,拿錢做事罷了。”顧凌寒頹然,啞聲道。
“做什麼試驗?誰給你錢?做什麼事?”沈靈犀步步緊逼。
顧凌寒只是垂着頭,一語不發,默默流淚。
“師兄,你還要執迷不悟嗎?我不明白,這些年你到底經歷了什麼,又在彆扭什麼?你當真一點都不考慮師父嗎?他年事已高,常因思念你而徹夜不眠,你是他唯一的牽掛,你出走十年,怎麼忍心連看一眼他都不願?”
聽沈靈犀稱呼自己“師兄”,顧凌寒不禁動容。他緩緩擡起頭,自嘲一笑,“他大概,會以我這個兒子為恥吧。”
“若你不肯直面內心,執意在邪道上前行,所有的人都會以你為恥!包括你的父親,你的師父,還有我!”沈靈犀一字一頓道。
“顧凌寒,把解藥交給我,你還是我師兄,還是我孃的徒弟,你不能一錯再錯了!”沈靈犀向顧凌寒伸出手去。
顧凌寒卻並未迴應,只是默默低下頭,流淚……
沈靈犀心中頓時無比失望,她默默收回了手,“好,你不交,我自有辦法讓你交!即便你死了,憑我孃的醫書,我也能把解藥製出來!”
言盡於此,她拿着完整的醫書,轉身離開。
“等等!”
沈靈犀迴轉過身,顧凌寒從衣襟深處拿出一個深色瓷瓶,交到蕭懷瑾手中,“這一瓶溶於清水,給病患喝下,三日後便可恢復正常。”
回到將軍營帳,經過方斯源的試藥,沈靈犀最終確認,顧凌寒的解藥並無問題,當即將解藥溶於水,批量分發。果然三日之後,感染者都陸續恢復了神智和健康,紛紛感念三品護國大將軍蕭懷瑾的仁慈愛民,以及顏醫師的妙手仁心。
沈靈犀細細翻閱着失而復得的母親手稿,若有所思,良久,她擡起頭,對蕭懷瑾道:“算算日子,朝廷劃撥的流民安置資源也該到位了,怎麼還沒消息。”
蕭懷瑾緊簇雙眉,“皇上以邊疆將士亟需物資為由,駁了我的上疏。”
“這個混蛋!邊疆將士自有軍用物資,與流民安置有何關係?兩千流民,他就完全不管嗎?”沈靈犀恨得咬牙切齒,義憤填膺。
蕭懷瑾面上青筋乍現,他又何嘗不恨?且不說兩千流民被投毒之災,這些日子流民的安置相關花銷均出自聶家軍與地方財政。郴定本就不富裕,為此,郴定知府也曾上疏求援,結果卻是與蕭懷瑾一致,只得打碎牙關和血吞,慘淡不已。
對此,蕭懷瑾卻隱約猜到皇上這樣做的原因,多半是私心作祟。無視天下萬民之命,只為情恨,這樣的上位者,怎能令他不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