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巨大的引擎轟鳴聲穿透雲層。
寧昭坐在靠窗的位置，艙內燈光調得很暗。
身體的疲憊如潮水般涌來，發佈會的高度緊繃，後續的收尾，再到馬不停蹄地趕往機場，連軸轉的行程榨乾了最後一絲精力。
她閉上眼，想休息片刻，但思緒卻異常清醒。
一種從未有過的、強烈的歸心似箭的感覺，緊緊攫住了她的心。
滬市虹橋機場的寒風格外凜冽。
寧昭裹緊了米白色羊絨大衣的領口，快步走出航站樓。
一輛低調的灰色轎車早已停在指定位置。車窗降下，露出司機一張沒什麼表情的臉：“寧同志，厲部長吩咐送您。”
“去臨州。”寧昭坐進去，只說了三個字，便疲憊地靠進座椅裏，閉上眼睛。
“好的，寧同志。”司機應了一聲，發動車子，平穩地駛離了機場。
司機車開得很穩，也很快。
當灰色轎車終於駛入臨州地界，熟悉的街景在車窗外掠過時，寧昭睜開了眼睛。
小城的夜晚安靜許多，路燈散發着昏黃的光暈。
車子最終停在了那棟熟悉的小洋樓前。
院子裏積着薄雪，屋檐下掛着兩盞紅燈籠，在寒風中輕輕搖晃，散發出溫暖的光。
寧昭推開車門，冷冽的空氣瞬間撲面而來，讓她精神一振。
司機駕車離去，留下她獨自站在院門外。
小洋樓的門似乎感應到了她的到來，在她剛踏上臺階時，就被人從裏面猛地拉開了。
溫暖的燈光傾瀉而出，照亮了門前的一方天地。
門口站着的高大身影，正是陳懷錚。
他似乎剛走到門口，身上穿着深色的毛衣，袖子隨意地挽到小臂。
他臉上慣常的沉穩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彷彿被什麼東西擊中了。
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帶着來不及掩飾的驚訝、怔忡，以及幾乎要滿溢出來的驚喜。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
寒風吹拂着寧昭的髮絲，也吹動着陳懷錚額前的碎髮。
兩人隔着短短几級臺階，在冬夜的燈光下無聲對視。
緊接着，兩道小小的身影如同小炮彈般從陳懷錚身後衝了出來，帶着驚喜的尖叫，打破了這份短暫的寂靜：
“嫂子！！！”
“嫂子回來啦！！！”
陳懷瑾和陳懷瑜一左一右，興奮地撲過來，緊緊抱住了寧昭的腿，小臉仰着，寫滿喜悅。
寧昭被撞得微微後退半步，手裏的箱子差點沒拿穩。
她低頭看着兩個小傢伙，一股暖流從心底涌起，她忍不住彎下腰，伸手揉了揉兩個小傢伙的腦袋，聲音是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柔和放鬆：“嗯，回來了。”
她的目光越過兩個孩子的頭頂，再次看向門口那個沉默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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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懷錚的目光始終牢牢地鎖在她身上。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只化作簡短的一句：“回來了。”
寧昭迎上陳懷錚深邃的目光，嘴角終於揚起的笑容，“嗯，回來了。”
客廳內。
陳懷瑾和陳懷瑜像兩只興奮的小麻雀，緊緊黏在寧昭身邊，一人抱着她一條胳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嫂子嫂子，港城是不是好大好大？”
“嫂子你看，我畫的畫！畫的是你！”
“嫂子嫂子，過年我們貼什麼窗花？杜姨說等你回來選！”
兩個孩子爭先恐後，彷彿要把這幾個月攢下的話一股腦兒倒出來。
寧昭被他們圍着，臉上帶着放鬆的笑意，耐心地聽着，偶爾迴應一兩句。
長途飛行的疲憊和港城的喧囂，在這溫暖的包圍和童言童語中，一點點被熨平。
陳懷錚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靜靜地看着被兩個孩子纏住的寧昭，她眉眼間的倦色還未完全褪去。
直到牆上的座鐘“鐺”地敲了一下，時間已經不早了。
“好了。”陳懷錚聲音不高，卻透着不容置疑，“你們嫂子剛回來，很辛苦，讓她早點休息。”
兩個孩子立刻像被按了暫停鍵，雖然小臉上還寫滿不捨，但還是乖乖地鬆開了手。
陳懷瑜仰着小臉，眼睛亮晶晶的：“嫂子，那你明天早上陪我喫早餐好不好？”
“好。”寧昭笑着點頭。
“嫂子晚安！”
兩個孩子這才一步三回頭地上樓去了。
客廳裏安靜下來，只剩下兩人。
寧昭看向陳懷錚，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燈光下拉得很長：“房間收拾好了，熱水也有，早點睡，我們明天再聊。”
“嗯。”寧昭應了一聲，陳懷錚還是一如既往地妥帖。
次日清晨，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簾灑進房間。
寧昭這一覺睡得格外沉，直到生物鐘自然喚醒。
她睜開眼，看着熟悉又有些久違的房間。
她起身，簡單地洗漱，換上一身舒適的棉質家居服。
剛拉開房門，就被門口的情景定住了腳步。
只見陳懷瑾和陳懷瑜兩個小人兒，正抱着膝蓋，像兩只等待投喂的小狗崽，一左一右蹲在她房間門口。
聽到開門聲，兩人立刻擡起頭，眼睛裏瞬間爆發出明亮的光彩。
“嫂子！你醒啦！”陳懷瑾立刻跳起來，聲音清脆響亮。
陳懷瑜也趕緊站起來，小臉上帶着靦腆的笑：“嫂子早上好！”
寧昭看着他們，心頭一軟，忍不住笑了：“你們倆蹲在這裏幹嘛？當門神啊？”
“等嫂子喫早餐呀！”陳懷瑾理直氣壯地說，“我們說好的！”
“大哥說不能吵你睡覺，我們就等着。”陳懷瑾補充道，眼神裏滿是期待。
寧昭伸手揉了揉兩個小腦袋：“走吧，去喫早餐。”
餐廳裏，杜姨已經擺好了熱氣騰騰的早餐。
白粥、小籠包、煎蛋，還有幾碟清爽的小菜。陽光照進來，暖洋洋的。
寧昭帶着兩個孩子坐下。
陳懷瑾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個小籠包塞進嘴裏，一邊燙得呼呼吹氣一邊含糊不清地說：“嫂子，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時候，大哥整天看報紙，看那些港城的報紙，上面有你照片！”
陳懷瑾也點頭：“嗯！大哥看得好認真！還收起來！”
杜姨正端着一碟醬瓜過來，聽到這裏也忍不住笑了，接口道：“小昭，你是不知道，你不在家這幾個月，家裏可冷清了。兩個孩子天天唸叨你，‘嫂子什麼時候回來’‘嫂子會不會忘了我們’，問得我都不知道怎麼答。”
杜姨的語氣帶着笑意，也帶着點感慨：“特別是快過年那陣子，兩個孩子天天翻日曆，一天天倒數。陳廠長雖然不說，可我看得出來，他心裏也惦記着呢。好幾次我夜裏起來，還看到他書房的燈亮着，也不知道在忙什麼。”
寧昭靜靜地聽着，手裏舀着碗裏的白粥。
“杜姨，”寧昭擡起頭，看着杜姨，很認真地說，“辛苦你了，照顧他們。”
“哎喲，這有什麼辛苦的，都是應該的。”杜姨擺擺手，臉上笑開了花，“看到你回來，我就高興！你是不知道，你一回來，這屋子裏的空氣都不一樣了，暖和多了，也有生氣了！陳廠長今天出門，我看他眉頭都舒展了！”
正說着，陳懷瑜突然想起什麼，指着餐桌另一邊：“嫂子你看！大哥給你留的！他說你肯定沒胃口喫油膩的，讓杜姨給你蒸了碗水蛋，還溫着呢！”
果然，寧昭座位旁放着一碗嫩滑的水蒸蛋，上面還點綴着幾粒翠綠的蔥花。
寧昭看着那碗水蒸蛋，又看了看旁邊兩個喫得臉頰鼓鼓、眼睛亮亮看着她的兩小只。
她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嫩滑的蛋羹，送入口中，溫熱的、帶着家的味道瞬間瀰漫開來。
“好喫。”她輕聲說，嘴角揚起溫暖的笑意。
如今內陸形勢已經好轉，陳懷錚想必很快就會回北城了。
想起她離開前留下的錄音機，嘴角微微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