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無處可逃
甚至連“年年”都沒撐過第三年。
她輕輕合上書,把那張明信片夾回原處,轉身離開。
她不是不能回憶,只是她不再想去抓住了。
走出書店時,她站在街邊,看着對面那間甜品店,玻璃窗上貼着一排手寫菜單。
她走過去買了一杯熱牛奶,坐在窗邊的位子上,窗外陽光灑下來,落在她手背上,一層淺淡的光暈。
她忽然想起顧承硯最怕熱奶的味道,曾經每次她買,他都會皺眉。
“你怎麼能喝這個?”
她那時候總是笑着說。
“你不懂,這是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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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她已經很久沒有用“家”來形容任何地方了。
她慢慢喝完牛奶,起身準備離開,卻在轉身的剎那,在玻璃的倒影中,看見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站在街口,不遠處,隔着一個紅綠燈的距離。
西裝簡單,神情沉靜,眼睛落在她背影上,一動不動。
她沒有轉身。
也沒有靠近。
只是站了三秒,然後邁步朝相反方向走去。
她知道他在。
他也知道她看見了他。
可他們都沒有喊對方。
就像那個下雨的夜晚,他站在她家門外,看了她一夜,也沒有按響門鈴。
他們都知道,有些距離,是走不回的。
她走得不快,可腳下每一步都無比清晰。
而他站在原地,沒有追。
他不是不想追,只是他終於明白,有些人轉身,是永遠不會再回來的。
而他,從第一次鬆開她手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追上她的資格。
江雲熙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
她一進門就看到客廳裏的燈亮着,餐桌上放着兩道菜和一鍋湯,冒着微弱的熱氣,像是剛離了火不久。
唐浩傑從廚房出來,卷着袖子,手上還帶着剛洗完的水汽。
“你回來了!”
他朝她輕聲道。
“嗯!”
她放下包,脫了外套,一邊解圍巾一邊說。
“我在鎮上坐了很久!”
“飯菜還熱着!”
他把筷子遞給她。
“喫一點吧,今天你午飯也沒怎麼動!”
她沒有拒絕,坐下,接過碗。
餐桌之間的光線是柔和的黃色,不耀眼,但足夠溫暖。
她喫得很慢,幾口飯嚥下去,腸胃才慢慢有了知覺。
湯是她最喜歡的菌菇燉豆腐,鹹淡剛好,不重不淡。
“今天還好嗎?”他問。
她點了點頭。
“還行!”
“路上冷嗎?”
“有風!”
她頓了頓。
“但不算冷!”
“以後我陪你!”
“浩傑!”
她放下筷子,輕輕開口。
“你不用總是這樣!”
“我願意!”
她抿了抿脣,沒有再說什麼。
唐浩傑沒有強求。
他知道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現在的她,還不能迴應。
他能等,只要她一天比一天更接近自己,一天比一天少痛苦一點,他就可以等一輩子。
喫完飯,她回了房間,洗完澡後站在鏡前,望着鏡中那個身影出神。
她好像變了。
臉色沒有之前那麼蒼白了,眼神也不再總是浮着倦意。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每天都在用極大的力氣維持現在這份“安靜”。
她偶爾也會想,如果那年他沒有鬆手,是不是一切都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可人生就是這樣,哪怕只走錯一步,後面的路也可能就此全改了方向。
她坐到牀邊,低頭從牀頭櫃裏抽出一本日記本。
封面是手工皮製的,原本是顧承硯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她曾在上面記下過他們許多瑣碎的日常,也記錄過那些她不敢說出口的委屈。
她原本想扔掉的。
可不知道爲什麼,還是留了下來。
她翻到最後一頁,停頓了一會兒,然後拿起筆,在空白的紙面上寫了一行字:
“今天我看到他了!”
她寫得很輕,像是怕筆太重會劃破回憶。
“他還是一身深灰色西裝,站在路口,沒動。
我沒和他說話,也沒回頭!”
她停了幾秒,又繼續寫。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看清我的眼神。
但我知道,我真的走遠了!”
寫完,她合上日記本,將它重新放回抽屜。
這一次,她沒有留戀地看第二眼。
那一夜,她睡得並不安穩。
夢裏又回到了婚後的某一晚。
他們在家裏吵架。
起因她記不清了,只記得她說了一句。
“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作你真正的伴侶?”
他沒有回答。
只是沉默着去洗澡,出來後就直接關燈睡覺。
她一個人坐在客廳到深夜,直到天亮。
夢境結束時,她看見自己站在陽臺上哭,哭得一點聲音也沒有。
她是被自己咬着被角的窒息感驚醒的,睜開眼時,房間一片黑暗。
她怔了很久才意識到這只是夢。
可那個壓在心口的重量,像是從夢裏一直延續到現實。
她起身去廚房倒水,腳步輕得沒有一絲聲響。
客廳裏依舊亮着那盞昏黃的落地燈。
唐浩傑躺在沙發上,身上蓋着毛毯,似乎已經睡着了。
她站在他面前看了一會兒。
他的眉眼很沉靜,即使在睡夢中也沒有一絲防備。
她忽然想起高中時候,有一次他被同學排擠,她幫他說話後,回頭在課桌上看到他畫了她的背影,一筆一筆都極認真。
他從那時候起,就一直在她身後。
她知道的。
只是她一直假裝不知道。
京北的冬夜冷得徹骨。
顧承硯在辦公室裏翻看江雲熙的舊檔案,每一頁都像是在揭開他親手撕開的傷口。
他調出公司監控,看到那年江雲熙獨自一人來交離婚協議的畫面。
她穿着一件米色長風衣,頭髮扎得很整齊,臉上沒有化妝,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安靜。
她將協議放在前臺,交給助理,語氣冷靜。
“讓他簽完給我發一份複印!”
然後,她轉身離開。
全程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顧承硯看着屏幕上的她,喉嚨忽然像是被什麼緊緊卡住。
那時他正在外地出差,是夏知薇提醒他。
“她已經簽字了!”
他接到消息的時候,只覺得煩。
他覺得她太急,太狠,明明說好只是冷靜期,她卻在他沒準備好的時候先下了決定。
可現在他才明白,是她早就失望透頂了。
他只是太遲鈍,連她在心碎的時候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他站起身,靠在落地窗前,城市的燈火像一片不真實的海,閃爍在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