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緋光舊影
“心跳得很快,像是夢裏那個‘我’其實很想回頭!”
她望向窗外,目光落在遠處那株被風吹得微微晃動的楓樹上,眼神怔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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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也清楚,現實裏我不會再回頭了!”
唐浩傑沒說話。
他不說“你做得對”,也不說“你已經夠好了”,他知道這些話她聽得太多,也不需要再聽。
她只是需要有人,靜靜地陪着她,在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時,不問,不逼迫,也不離開。
京北。
顧承硯靠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手中握着一支未點燃的煙,眼神盯着天花板,像是試圖從那一片空白裏找回某種意義。
茶几上那封信還攤着,角已經被他反覆摩挲得捲起。
那是他沒寄出的第二封信。
他寫得很短,只有幾句話。
“雲熙,我夢見你站在我身邊,一句話不說,只是看着我。
我醒來後很久都不敢動,怕你還站在那裏,又怕你真的不在了!”
他沒寄。
不是怕她不看,而是知道她不會看。
她是真的已經離開了。
不是搬出家門那種“離開”,而是徹底把心抽走,連帶着他們所有共同的記憶,一併割裂。
他最近常常做夢。
夢裏總是她在。
不是那種甜的,而是平靜的,像她安安靜靜坐在窗邊讀書,或者低頭洗水果,或者背影在廚房來回走動的模樣。
夢裏的她什麼都不說,只是偶爾擡頭看他一眼。
那眼神不冷,也不恨,只是淡。
淡得讓他在夢醒之後痛得想吐。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走到現在這一步。
他本以爲自己有時間,有機會,有資格。
可現在他明白了,他什麼都沒有了。
她再不會爲他留燈。
也不會在他遲到之後小聲說。
“下次早點回家!”
他不知道她現在身邊有沒有別人,也不敢問。
他怕聽見“有”。
也怕聽見“沒有”。
因爲“有”,代表他真的失去了。
而“沒有”,代表她寧願獨自一人,也不再回到他身邊。
他閉上眼,手指用力掐着眉心,一點點把那股情緒壓回去。
這世上最難熬的,不是痛苦,而是無能爲力。
他真的,已經回不了頭了。
晚風穿過山間小路,樹影斑駁地映在石階上,落日餘暉將天邊染成溫柔的橙色。
江雲熙揹着畫板從鎮上回來,鞋底沾了些泥,腳步不急,像是在每一步裏都安放了自己的情緒。
她走得很慢,彷彿不想太快抵達山上的那一處屋子—可她又知道,那裏是她真正的歸處。
她的日子,總算走到了可以稱得上“安穩”的階段。
沒有驚濤駭浪,也沒有突如其來的意外。
她自己也說不上來,這是幸福,還是只是一種久別的平靜。
她開始喜歡這種節奏。
像今天,在鎮上的畫室裏陪孩子們完成一幅“家”的主題畫作,那些稚嫩的筆觸和不合邏輯的構圖裏,藏着最簡單的期待。
其中一個女孩畫了兩個身影,一高一矮,站在草地上,旁邊畫了個用紅色蠟筆圈起來的太陽,模糊地笑着說。
“這個是爸爸,這個是媽媽!”
她記不清上一次聽到“媽媽”這個詞時心裏是什麼感覺了。
只是當那個女孩把畫舉到她面前時,她笑了,眼裏藏着一點點不自覺的晃動。
她沒有孩子。
她也不知道她是否還願意擁有一個孩子。
可她知道,如果那時候她有了那個機會,她是願意的。
只可惜,有些事情不是你願意就能擁有。
她走到山腰時停了一下,那裏有一塊大石,是她偶爾會在午後坐下來畫畫的地方。
她今天沒帶顏料,只是從畫板夾層裏抽出一張乾淨的紙,在風中寫下一句話:
“如果一切都能重來,我也未必會選擇原路!”
她將那張紙輕輕摺好,放進外衣口袋裏,沒有打算帶回去,也沒有打算留下。
只是想寫寫。
就像她這段時間養成的習慣,不說出口的,就寫下來。
到家時,天已經快黑了。
唐浩傑坐在院子裏等她,腳邊是一盞已經亮起的燈,昏黃的光落在他的發上,將他整個人拉出一層安靜的影。
她走過去,他起身,接過她肩上的畫板。
“今天晚了些!”
“鎮上堵了一會兒!”
她笑着說,臉頰被風吹得有些泛紅。
他沒有追問,也沒有催促,只是自然而然地接過她手中的保溫杯,動作熟稔得像是做了千萬次。
她進屋換了鞋,洗了手,再出來時飯已經熱好,桌上擺着幾道她熟悉的家常菜—紅燒茄子、炒木耳、清蒸魚,還有一碗蘿蔔燉排骨湯,湯面漂着點蔥花。
她喫得很慢,卻每樣都嚐了一口。
“今天鎮上的市集多了幾個外地攤主!”
她忽然說。
“好像是春季交流的第一場!”
“要不要下次帶你一起去?”
“好!”
他低頭喝了一口湯。
“你想看什麼?”
“沒想好!”
她把飯嚥下去。
“只是覺得,好像也可以試着走出去一點點了!”
他看着她的側臉,眼裏一閃而過的情緒被他自己按下。
“可以!”
他說。
“你什麼時候準備好,我們就一起走!”
喫過飯後,她把碗洗淨,又擦了一遍廚房的檯面,纔回到客廳。
唐浩傑坐在沙發那頭,一邊看書,一邊聽她整理畫具發出的聲響。
窗外風輕,夜色未深。
“你剛纔說的話,我很高興!”
他忽然道。
她擡頭看他一眼。
“哪句話?”
“你說,可以試着走出去一點點了!”
她頓了頓。
“我其實還是有點怕!”
“我知道!”
“有時候明明心裏不想再提那個名字,可總會有些東西,把人一下拉回去!”
“就像今天,我在市集上看到一條深灰色圍巾,突然就想起了他!”
“那是他最常戴的顏色,我以前買過給他一條!”
她把手搭在膝蓋上,指尖輕輕摩挲着布料的紋理。
“那天他生病,我拿那條圍巾給他圍上,他不耐煩地扯下來,說不需要!”
“我當時沒說話,可我記得特別清楚,那天晚上下雪了!”
她抿了抿脣。
“其實也不是那條圍巾重要,只是覺得……我當時是多想照顧他!”
“可他沒看見!”
唐浩傑沒有開口。
他知道,她不是在懷念那個男人。